人类总要有一场公平纪念<br><br>——读周励《被遗忘的“炼狱”:曼哈顿女人与尼米兹石碑》有感
2020-04-26 11:04:3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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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励关于二战的一系列游记体二战纪念散文,我认为,是迄今为止,华人二战纪念散文中最优秀的系列散文。

华人的二战纪念散文,迄今为止,少有脱离“抗日”纪念观,这个纪念观基本上的思路是:日军侵华是因为中国落后(挨打),把“落后是挨打的原因”这个判断作为隐性前提接受了下来,进而把“强盛起来打回去”也作为一个隐性结论暗暗地植入了纪念逻辑,可是,真的“我落后你就能打我”吗?;日军侵华除了犯下掠夺殖民的罪还更严重地犯下了烧杀强奸的罪,杀人数量大因而罪大恶极,把杀人数量大当成量罪的依据,把重点放在了杀人数量上,仿佛杀人数量少就不罪大恶极了,这种纪念的结果是,把这样一种隐性观念植入了纪念的逻辑:“日军的这种行为是永远不能原谅的,未来中日必有一战,将是中国强大起来之后的复仇之战,复仇之战,也必然是烧杀抢掠,对等进行的”,其实,杀平民的罪是反人类罪,杀一个也是反人类的,这是一种定性罪。我曾经呼吁过“反对宣仇式纪念”、“改抗日纪念为二战纪念”等观点,可惜,汉语思想界应和者很少,我得到的是数百万网名的谩骂,甚至有人要求以汉奸罪审判我,剥夺我教职,等等。

在这个背景上,我看到周励的游记体二战纪念散文,她由美国历史上的三次本土灾难,而展开对二战的反思,用游记贯穿,这是很有意味的。二战是什么?是人类共同灾难,无论对于战胜国还是战败国,都是灾难。战败国发起战争固然有罪,但是,他们是作为和我们一样的人,犯了罪,惩罚是必要的,但是,拯救也是必要的。

她以一个女性的情怀、直觉去写,用有血有肉的感触去写,反而写出了常人看不见的东西。游记中的亮点是,她对贝里琉岛尼米兹将军碑的挖掘,这是一块被世人遗忘的石碑,一个二战胜利者赞美惨败者,一个将军赞美败军对手的石碑,石碑上这样写道:

从世界各地来这里重温如烟往事的人们,应当被告知:日本官兵在这场战役中是多么勇猛、爱国、顽拼死守贝里硫岛,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。

周励几乎不用议论,她只用她最擅长和最钟爱的描述,但是描述的力量在她那里永远能超越抒情和议论。由此,我想到,我们的抗日剧,在我们的抗日剧里,大多是是尽量丑化日本官兵的,仿佛不丑化,就不能显示我们抗日的争议性和英雄的伟大性,其实,这是不必要的,日本作为战争的发动者,其战争本身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耻辱,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,但是,这不妨碍的具体的战争过程中,我们对他们的官兵,其人格及人生故事的中性描述,比如上面的尼米兹将军,他是最有权力彻底筹划日军的人,在跳岛战役中,他的将士死伤最惨重,有些局部战役,双方死伤几乎是对等的,也因为跳岛战役的惨痛代价,才让美国对进攻日本本岛产生了畏惧,最后动用了核武器。我们无意为日本张目,也无意美化二战日军形象,我们仅仅想说的是,日军将官很多其实也是二战的法西斯主义的受害者,作为事后的纪念,我们带着永久和平的信念、带着为罪孽祷告和赦免的情怀,带着和解的期盼,这依然是可行的。

毋庸讳言,亚洲的近现代化,是从日本开放国门开始的,他们率先在亚洲觉醒,发出了向欧美学习的呼声,之后在各个方面去中国化而彻底地欧美化,这个过程中他们”脱亚入欧”策略的极端性在于,严重地低估了亚洲文化内部自身近现代因素,等到他们成功地完成了近代化转型,这种成功又强化了他们这种对亚洲的蔑视——他们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当成了亚洲第一个醒来的先进国,进而把自己看做是可以唤起亚洲觉醒的救星,这种意识最膨胀的结果是他们觉得他们有权利用武力强制亚洲“醒来”,这种亚洲救星意识,让他们从自私自利滑向不自量力,进而在“解放亚洲”、“亚洲共荣”等幌子下开始了全面地亚洲侵略。日本人的亚洲意识是很诡谲的,它来自对老大帝国“中国”的由钦慕而转向的厌弃,它来自对欧美的又羡艳而产生的嫉恨,它有成为亚洲领袖的野心,但是,更多地沾着在亚洲建立日本霸权的毒汁,由此,我们看它主动进攻美国这一举动,就觉得不是很难理解了(这是世界史上第一次亚洲跟欧美的主动对决,尽管它发生在错误和罪孽的路线上)。如果从八国联军入侵、甲午海战开始算起,中国在这个过程中一直是受日本荼毒的,纪念二战,我们不仅仅要纪念1930年代、1940年代的那场8年战争,还要由此上溯到之前的数次中日战争,我们都不能忘记,但是,反过来,如果我们能认清日本当初的罪行,也就一定不能用他们的那种思路去指导我们的未来。

当我们对敌手有敬畏,当我们胜利而不侮辱敌人的人格,当我们对罪人伸出友谊的人,亚洲最终就能成为亚洲人的亚洲,就会有希望在世界之林与其他各大洲平起平坐!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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